没玩具玩,没伙伴玩,独自一个人玩。把碎布条扎成软不拉几的“人”,在我眼里,软耷耷无力如面条的是四臂,扎的疙瘩是人的头颅,那时流行动画片《忍者神龟》,这布条拦腰重叠扎起厚厚的疙瘩成了坟起的龟壳。他成了我眼里的忍者神龟,他需要一把兵刃。
那时夏夜闷热蚊子多,没有空调的长夜,大家搬出小凳子竹椅子到巷子口摇蒲扇拉呱儿笑谈古今乘凉,总要点一盘蚊香,蚊香盘里凸起的十字薄刃片被我卸下,用妈妈裁衣的肥大剪刀,硬碰硬剪成一把具体而微的刀,送到神龟手上,霎时威风凛凛,随时可以行走江湖。我还会把图画本上的诸色人物剪下来,虽然是二维世界里的人物,不影响到三维世界里继续他们起伏的人生。我还会在别人家起青砖瓦房旁的沙堆里耐心地淘出碎石子,手伸进沙堆里,沙堆如大荒山无稽崖的震动,沙粒涔涔飞屑滚落,又如母体的妊娠,掏出了碎石子,石子形态各异,都是我眼里的人物。我最想得到的是一身俏丽墨绿的青蛙,我们这里俗称田鸡,我想占为己有,让他成为我的玩偶,可他随时可以蹦跳出我的视野回归到他自由的池塘里去。
青蛙是钓来的,我去外婆家就有人玩,成群结队如猴子下山。那时候,夏天有雾气的清晨,折条细长树竿子,搬开苔藓霉绿的碎砖,找几条蚯蚓不费事,蚯蚓在我们这儿叫“河仙”,断了两段肉身依然能袅娜地挣扎分道扬镳各自逃命,蚯蚓是河仙,这仙字恰如其分又把这仙字贬得狼狈不堪。串进别针里,河仙成了令田鸡们垂涎的美味,一甩竿,诱饵飞入一大片肥绿的毛豆叶丛里,眼睛刁、运气好时再提起竿子,肥大的田鸡就揽入手掌,回家放水缸里,听他呱呱呱地叫唤,这夏天就很像夏天了。
我好不容易求来的田鸡,我要把他当玩具,可他不听话,没办法和布条的忍者神龟,表情各异的石子以及画中人一成不变的表情,一起走进我乌托邦的童话世界。最后我只好在一个岑寂的夏日午后,把他丢掉。
妈妈看到我独自一个人玩的背影,就会跟邻居讲,夸我懂事,乖,不皮,她不知道她和父亲成日成夜天翻地覆的吵架早就把我赶到孤独的世界里,那是我最初的自闭。